忘了哪一天,是要去哪裡遠行,也忘了天氣是否晴朗或略帶陰鬱,只記得前往的目的地是火車站。機車上的兩個人,父親載著筆者,父親穿了灰白條紋的短汗衫,汗衫看起來有自然區塊的深淺,微微透了汗,機車的踏墊堆放了一堆行李、菜籃載滿行囊雜物,全都是筆者的。耳朵緊貼安全帽邊,風拂過在隙縫間產生呼呼雜響,筆者直視前方,「唉,又太晚出門了。」心嘆著。
對作者而言,台南(Tainan)是個很適合漫步生活的地方。沒有過多大樓聳直矗立劃破天際輪廓的視野;沒有滿滿人潮湧進斑馬線的交叉口;有著一個便當依然賣五十元的地方,而排骨面積幾乎逼近整張臉;還有遇見紅燈,能默默右轉鑽入的小巷,不是棋盤格式的都市規劃,是蜿蜒且在地人專屬的巷弄。不例外的,父親載著我,眼見紅燈了,機車不靜止的右轉進了不到三米寬小巷,完全意料中。
遇見了兩個婆婆,猜測年約八十左右,她們的板凳椅靠著家門,坐在三合院的庭院裡。她們乘著涼、手拿扇,面帶笑意的相互閒聊,不知道以這種模式渡過了幾個歲月。頓時筆者被此畫面吸引了,眼睛直盯著她們瞧,同時發現父親也注意了她們。一路騎往火車站的方向,鑽著小巷,幾乎忘記穿越了幾個生命渡口般的紅綠燈,眼神直勾勾地注視著電線桿上停留的麻雀。
驟然想到,有東西忘了帶!「啊!」一聲,我驚呼。總是這樣半調子的散漫性格,父親無奈地笑著習以為常了。車頭轉向,一路壓著早先行經的胎痕,不留片刻地往家的方向快速前進。經過稍早那個巷弄間裡的三合院,不經意地留意了一下,「婆婆們不見了!」筆者有些許驚訝的喃喃自語,驚訝怎麼會不到三分之一刻的時間,庭院只留下兩張缺席的凳子,空在那。在機車上伸長脖子好奇地往屋內使勁兒瞧,沒人。只看到牆上掛了兩張肖像,與焦距有段距離,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容貌。不往心裡去的單純以為這只是出自本能的好奇,帶上自己的喃喃自語罷了。
冷不防,聽到了現實中有人在回應筆者的納悶,「變成照片了吧!」是誰在回應?吃驚地發現是前方的父親應答著。習慣家人們總這樣笑鬧胡謅,甚至把生死置度外的亂道,但將玩笑放置陌生長輩身上絕對欠妥,下意識的伸手拍了一下父親戴著的安全帽,但自個兒卻很惡劣的一直偷笑。「不要亂說話!」「我哪有亂說話!」父親回應。
一個紅燈又亮了,父親放慢右手緊握的油門,車下的輪胎緩緩滑了兩圈,接著父親說:「我們總有一天都會變照片。」筆者愣住,語塞,瞠目結舌。心中認同的燈,開始發亮,猶如一列骨牌看不見尾的,一剎那亮起。父親的一句話,使我心中的小宇宙爆炸,開始停格漫遊。
總是能聽到相似的同類說法,其中的微調只是字詞上的排列組合,說著:「死亡是生命必經的過程,死亡是另一個開始」為何濫調,只因陳腔。聽懂了、明白了,但總是無法貫進心坎裡。有先例拐個彎的訴說,以後會被裱了框的吊在牆面上,讓子孫敬仰。每每想到「我們總有一天都會變照片」這樣簡單輕巧的一句話,面對遺照時,少了以往慣有纏身的恐懼,上揚著嘴角,無庸置疑的是一種驕傲—這是來自父親的教導的人生態度。